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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3月14日,由于确诊病例在短短几天内激增,西班牙政府宣布实行全国封锁措施,成为欧洲第二个进入全面封锁的国家。
 
十天后的现在,西班牙已有41000余人感染,逾3000人死亡,医护人员感染人数超过5400人,疫情发展速度甚至还要高于同期的意大利,全面限制出行的国家紧急状态已被延期到4月11日,而拐点仍遥遥无期。
 
无论从感染人数或病亡人数而言,首都马德里都是西班牙疫情最为严重的地区,被颠覆的日常生活与飞涨的确诊数字共同改变了这个曾以快乐著称的城市。从3月16日到24日,本文作者在马德里记录下了城市封锁下的一角,过去陪伴西班牙人全部生活的乐观精神,也正在成为他们面对危机的方式。
 
 
 
● 西班牙疫情曲线图 / 国家报网页截图
 
3月16日 阴
 
 
混乱。混乱。我掰下一小块西多士放进嘴巴,海绵口感里即刻有油溢出来,满腔的甜腻在作怪。我盖上饭盒。过了一阵,倒在床上,发现自己在相当没出息地抹眼泪。
 
这才到十五天国家紧急状态的第三天,自由热闹的西班牙人已经思出门若狂,而今天,这里确诊人数升到9190,大迈步赶超韩国,成为世界第四,马德里一如既往地,占全国病例一半。
 
停课已经六天,忙着对付各科线上考试,如果不是这则消息,我也想不起计算几天没出门。偏偏一睡醒就看到它:
 
“我怀疑我可能是……”
 
和我全部课程同班、相挨而坐的女孩,已经发烧第四天了。像一小团打湿的棉花堵在心里某个位置,我们都没把那个病毒的名字说出来,可互相发来发去的,却都是新冠患者的治疗方法。
 
现在她直接讲出来,就仿佛已是一个确诊,板上钉钉了。我的手颤抖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复,她便说要去买药,字句里带着哭腔;我说好,好,先不要太担心。
 
退出对话框,马上打开几大新闻网页,才发现试剂盒早就不供给轻症患者,只给重症使用。再用西语搜索在家隔离具体措施或是用药建议,无果,电视或网络全是疫情报道,谈数据、谈政策、谈经济影响,可如何防疫却说得很模糊。回头细翻两遍国内老师发来的留学生防疫指南,脑袋里存下几个专用名词,转开门把手,一步步走到客厅去。
 
同住的房东老太太Carmen正在读报,笑容凝滞于我尴尬的告知:
 
“我的朋友,发烧好几天了,六天前我和她有过接触,现在我可能需要隔离……”
 
她退后两步,和我保持距离:“等等。”她越过我向厨房去,我下意识离她远些,准备好的台词“她并没有咳嗽”、“一般四到七天出现症状,我还没有反应”之类,全无用武之地,又咽了回去。她先拿出了手套和地面清洁剂:“我会把家里全部清洗一遍。你的床单刚洗好,现在再洗一次,接下来你待在房间里,出来先和我说声。”
 
她两手抓着工具,想用胳膊肘顶开水龙头,我伸手去帮,马上被她制止:“你别碰。”水漫无目的地、吵闹地流淌。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们还要做什么呢?”
 
我小声说,我需要单独的餐具。啊,对,她抓出一整套完备的刀叉勺给我,只有我用的筷子则让我包一张纸巾自己去拿:“接下来我做饭给你。”
 
“那会不会太麻烦……”我试图挣扎。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不要担心,我们一起克服这个情况。”
 
我低下头,说对不起。之后出房门我会戴口罩。
 
“还有手套,我拿给你。”她走到我房间正对的柜子前,刷刷抽出两副一次性橡胶手套,递给我,顺带把我关了进去。
 
我昏头昏脑,想起自己的隐形牙套还在浴室,只好戴起口罩,又拉下来,对着手套吹了半天气才让手贴进去,拉上口罩,大声喊了几次Carmen的名字,她说可以才迈出房门,到浴室,一口气把门关上。脱手套。洗手。佩戴牙套。再把手套戴回去。沾湿的手更加难进,平时简单的动作,费这么大功夫才完成。回到房间又笨手笨脚地脱。
 
其实我明白,Carmen弄反了,戴手套是为了保持手部干净,假如我已经感染,我反复触摸戴上的手套一点作用也没有。可相处六个月,我也知道她:紧张的时候,什么话也听不进去。还是暂时就范吧。
 
这一暂时,就是一整天,直到此刻,面对西班牙圣周特产油浸西多士,我终于有些崩溃:这就是晚饭了,人家用心准备,又不能挑剔;不吃只能饿着。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八天?我像草履虫一般想念着米饭。饥饿的神游却被手机震动中止,打开一看,是早上那个小哭包:“我温度下去了!好像只是普通着凉。”
 
我一跃而起,没有报备就出了房门,面对Carmen,投降姿势高举着手机:“她没事了,不是感染。我的quarantine结束了。”
 
● 西班牙圣周传统食物油浸西多士 / 网络
 
 
3月17日 多云转阴
 
今日零点,首相桑切斯宣布关闭陆上边境,只允许本国人和工作需要的外国人进入。三小时后,我在剧烈的咳嗽声中惊醒,脑海中立刻下定义:干咳。眼皮还沉着,意识却灯光大亮,翻身拿手机,给国内白天十点钟的爸爸传微信:房东太太在咳嗽,我有不好的预感……
 
又是一阵大咳,接着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Carmen穿过走廊去倒水,我冲出去,假装上厕所的样子,不经意问她:“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她惊讶:“我咳得很大声?”
 
“没有没有,只是我正好醒。”我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你没有喘不上气吧?”
 
她大笑,抓着脖子,夸张地吸气呼气:“完全不会!我只是有点冷,才咳了几声。现在回去睡了。”
 
我却睡不着。时隔几天,神使鬼差点开国航官网,两天后有一班直达,价格两万多,还是回得去的。一直耽搁在这里,一是考虑学分,二是十几个小时飞行感染风险不小,都看见机场堵塞的状况,怎么好再给国内添乱呢?可在这种时候,不太讲道理地,还是想回家。
 
爸爸的消息同时也发过来:“出房门戴上口罩,和她保持距离。现在还有可能回国吗?”
 
我闭上眼,划动屏幕的手指停下来。不知愣神了几分钟,回了过去:“不太可能。”老太太七十多了呀。她昨天说,一点也不麻烦,我们一起克服这个情况……
 
要轮到我给她做饭,我能做得好吗?
 
如此纠结三个多小时,我才勉强入睡。耳朵却还是半竖着:天亮了,她的闹钟被按掉,我十点半的学习提醒响了,她还没有动静。我感觉自己在陷下去:Carmen极少起床晚过十点的。
 
不知又捱了多久,终于她的门吱了一声,还是熟悉的、明朗的声音:“早安,亲爱的。”我屏息以待:“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呀?”
 
“噢,”她隐约激动的语气,“昨晚我喝完水,不怎么困,就开始看视频。结果找到一个关于克莱奥帕特拉的谈话,太有意思了,就连看三集,看到早上七点多……你知道埃及艳后吗?”
 
我无力地说:“我看过莎翁的《安东尼和克莱奥帕特拉》。”
 
“也有讲到这部剧!过来坐,我给你看那个片段……”
 
我可以一天光看莎士比亚,可现在我只想睡觉。
 
回到房间,又打开和爸爸的对话框:“没事了。老太太昨晚熬夜看纪录片呢。”
 
他马上回了一个捂嘴笑表情:“昨天她怀疑你,今天你怀疑她,防疫就像碟中谍。”
 
Carmen在外边打电话,笑声和我的名字一起飘进我耳里:“小可怜,Estela,她以为我怎么了,吓得一晚不敢睡……”
 
● Carmen家中的壁橱,新资本主义的象征:酒精、免洗消毒液和整整六卷卫生纸!/ 世界说
 
 
3月18日 阴
 
● 救护车停留在马德里一家老人院门前 / 网络
 
马德里一家老人院里,一并抬出十六具尸体。上次看到这个词,还是关于英国货车里的难民。生命已经慢慢变冷、变麻木,成为量词是“具”而不是“位”的无体征数字,被担架一副副沉甸甸、又轻飘飘抬出了。
 
作为世界第二、欧洲第一长寿国,西班牙养老业十分发达,最常见的就是数十位老人同住同食的养老院:此次传染最厉害、死亡率最高、最早封锁的地方。难道真如一些推特账户所说,欧洲老龄化趋势,将因此改善?
 
我暂时不愿意考虑这样的好消息,或是计算日后政府减少的经济负担。信任动摇的影响更远,且难以预计;而摆在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一个人身上极大的痛苦,可以散成世界普遍的痛苦。
 
晚上准备做饭,难得见Carmen坐在书桌前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忧愁或愤怒的时候便会忘记我是外国人,哗啦啦一段话好容易才听明白,她的朋友开始出现发烧和咳嗽症状,朋友丈夫也是,现在正在家隔离。
 
他们多大年纪了?和我差不多。找医生了吗?联系了家庭医生,建议不去医院,医院也没位置。她低头自语:“他们也都不怎么聚会,只是上周去公园散了一次步,还没怎么和人接触,怎么会呢?”
 
我抓住时机,对她念咒般轻声叨叨:“所以说,不要出门……只要不出门,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3月19日 阴转多云
 
我昨夜的念咒,理由充分,意义深远,经过热火朝天的19日,我更明确了这一点。
 
两个字描述西班牙人普遍特征:性格,外向;内在原因,乐观;外在表现,话多;实践方式,出门。
 
在紧急状态下,允许就医、购买日用品、上班、遛狗和极特殊情况,但如果发现在街上散步,立刻高额罚款,甚至拘留。对中国人,这实在是宽松的条例,我们几个留学生一次性囤好了货,便能在家坐定;对一天能约几次咖啡,热爱蹦迪聚会的西班牙人,却简直是酷刑。
 
网上热传的那个视频大概代表着全体西班牙人的心声:脸嘟嘟的小朋友扶着栏杆,面对窗外敲头痛哭:"¡Calle(上街)——Ah, calle!"
 
● 网传视频里闹着要出门的小朋友 / 视频截图
 
Carmen买橙子去了。昨天她买的是草莓。客厅不断传来她和外省朋友电话的声音:“对呀,我们现在都不能出门,已经第四天了。不出门,太危险了,大家都自觉一些才会好。”
 
我安慰自己,至少她每次都全副武装,还不太必要地附上墨镜,总让人联想到阿加莎笔下的马普尔;回家开门,也自觉在玄关止步,等我拿酒精一阵扫射。小区的大家都很诚实,没人借遛邻居家的狗。没有人打扮成霸王龙出去倒垃圾。
 
每晚八点,是默认的群魔乱舞的时间。一开始只是网络倡议,后来电视台也播放提示,八点,请打开窗户,为医务人员和仍在工作的超市职员、清洁人员、公交司机鼓掌。当然不会仅仅是鼓掌。西班牙没有意大利那样多的古典音乐家,可迪厅和球迷的数量不输,同学家有人扛出音箱放雷鬼,而我这里,四面八方口哨大吹、彩带大飘。一时间以为楼下有谁在谢幕,望下去,却只有两条刚出门的狗,被邻居们吓得一缩屁股,不时也汪汪叫起来。
 
Carmen正拿着手电筒一闪一闪和邻居打暗号,突然想起什么,问我:“今天看报道,说你们中国人都把口罩放到太阳下晒,这样能消毒吗?”
 
我说:“或多或少,但杀死新冠病毒还是要56度以上高温,或者酒精。”
 
她立刻联系实际:“所以,如果我把口罩放进烤箱……”
 
“不行,”我说,“不行。”
 
 
3月20日 多云
 
● 窗台上喂喜鹊的小盘 / 世界说
 
昨天剩下的爆米花,今早被Carmen收起来放在窗外的平台上,说等着灰喜鹊来。
 
上午,云间露出晴空缝隙的时候,我们趴在窗台盯喜鹊筑巢,整整一小时。那棵比我久远的洋玉兰树,枝叶繁茂的中上部深处,隐约可见无数垂下的干草,汇聚成半圆形,两只鸟儿忙碌其间,一位打量全局,一位衔来新料。那只尾巴较长、蓝色光泽的是雄鹊,通体灰色娇小的是雌鹊,Carmen说,雄性总是更漂亮些。是啊,我淡淡回应,她的结论却出乎意外:“所以雌性才幸运呢。”
 
她极喜欢的乌拉圭“最穷总统”穆希卡在家接受连线,老人家只是耸起白绒绒的眉毛与短髭,他说这是个好时机,看看窗外的天空,没有窗户的人,就看看心里的天空。
 
Carmen在计划,下次放上大米,再下次放掰碎的面包干,喜鹊的菜单也应该丰富。嗯,我点头,心想,可惜爆米花会是失败的第一步。 
 
谈笑之间有些恍然,想起一月底二月初国内疫情爆发的日子,那时候终日淹于坏消息的泥石流,不大可能考虑净化自我、养性修身。刚读过五四运动与士大夫精神传统,知识分子忧天下是自古以来,不仅参与,且多痛苦、多愤慨,或许这样强烈的共感,并不为每个群体普遍拥有。
 
今天,就先想这一方面吧。
 
晚上照旧是鼓掌。听到电台声音,才记起今天还没看实时情况,两周前,每增长一例、十例,我们都会胆战心惊。现在,数字跳得太快,都要忘记昨天的纪录是什么。
 
● 看不到天空的人,也可以这样看晚霞 / 世界说
 
 
3月21日 小雨
 
● 马德里大区主席关于新冠病毒的讲话,她于3月16日确诊为阳性 / 网页截图
 
下午写得倦了,抬头向外痴望了一会,才看见细密的雨线在编织世界。拉开窗户,深吸一口气,一时恍惚自己是否已经回家——雨声,雨湿漉漉的气味,在哪里总是一样的。
 
家乡百年难遇的狂放笑声却超过街道的吵闹传过来,去到客厅,Carmen正对着手机前仰后合。等她缓过气来,我凑过去,刚看便噗嗤出声:安达卢西亚人还是把圣周过起来了。
 
圣周是西班牙极重要的日子,学生长达两周的所谓春假其实也是圣周假,在安达卢西亚大区,节庆尤为隆重。人们作为忏悔者身穿长袍,戴上尖尖的高帽和面具,扛着重达百公斤的圣像穿过街道来到教堂,沿途鲜花欢呼,糕点店也早把甜食堆成塔。
 
今年游行是不行了,可仪式感不能缺,只能在阳台相会的人们做什么呢?一边出现了一顶白色尖顶帽,另一边锤起了鼓点,大爷的收音机把配乐放得吱吱呀呀,妈妈已经领着两个挥棕榈叶的孩子出来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面对面两座楼之间,拉了一条长长的绳线,纸糊的汽车大小的圣像,正吊在半空中颤颤巍巍,这边拉不回,那边也够不到。西班牙人都是天才。
 
下午倒也看到另一种意义上怪天才的话。马德里自治区主席伊莎贝尔·阿尤索说:“病毒来这里很久了,因为我们与中国有深厚关系。我们没有一根头绳不是生产于中国。”
 
该怎样说呢?前阵还在上课的日子,戴口罩坐公交,也被小孩子大声指着喊过;但我终归离偏激的人们挺远,听到这样大的政客这样直接提起中国与病毒,多少还是惊讶。上次在新闻看见她还是她确诊,一时坏念头冒出来:感染了就好好治吧,蹦跶什么呢?
 
又想起上周刚读毕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实在对她不起。病毒不是丑恶的象征。病毒也不是恶语相向的理由。我想西班牙不要扯入无意义的政治口舌之争里去,这不是是非题,这是实践题。我始终站在人这一边。
 
 
3月22日 晴转多云
 
● 马德里的“方舱医院”今日启用 / 网络
 
发现自己其实可以准确交代今天是晴转阴转多云再转晴再转多云,毕竟一整天坐在窗前,不知是守着面前的书,还是守着外边空旷又明亮的马德里。一周以来难得放晴,对街成天亮闪闪的亿滋国际招牌却略扫兴地暗着。到厨房喝水,Carmen在客厅和朋友电话:“我这周不回埃斯科里亚尔。”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日,所有店铺都休息的。
 
马德里人多在阳光充沛的南部地区有第二套房,周末全家开车前往休假,现在这习惯自然被叫停,无故外出,罚款已经升到三千欧起。
 
禁止活动,加上周日一如既往的懒散,叫人产生错觉,或许病毒也会歇业一天,放缓追逐人们的脚步。《国家报》的消息框却来提醒,首相桑切斯发表讲话:“更坏的时候即将降临,或在我们能力极限的边缘。”
 
来不及讶异政治家的坦白,另一则消息吸引了我的目光:西班牙确诊人数到两万八,死亡率突破5%,马德里突破10%,12%感染者属医务人员。
 
是啊,看够种种在家自娱的方式,推特热门转发上,医生的哭诉变多了。熟悉的模样,连续工作十小时后脸上防护口罩深刻的压痕;熟悉的内容,眼睁睁看重症病房人满为患,病人生生死去。西班牙拥有世界顶尖的医疗体系,可ICU病房数量排在德法意之后,现在只达到需求的二分之一;新闻公布的事实更为残酷,医院将根据对未来生命质量的评估决定救治顺序,有并发症因而希望不大的患者,只能“给他们口罩,安置在病床上”。
 
桑切斯表示,政府决定再延长国家紧急状态15天,直到4月11日。
 
不知觉间,Carmen已经三天真正没下过楼了。早上她问我:过了这十五天就好吧?我轻声回答是的,心想绝无可能,她一定也知道,说出口的却总是会好、没事,今天的消息好像在纸窗上捅破一个孔,黑夜流进来,流进光明、温暖、安然无恙的室内。
 
我们索性打开窗户,一片静悄悄,已经超过八点三分钟,鼓掌的人们还没有出来。我说,我叫叫他们。我用力拍掌。Carmen用力拍掌。我们试图以此呼唤,回应却寥寥,过了几分钟,Carmen停下来。大家或许都有点沮丧了,她说。也可能周日休息呢,我这样讲。
 
我们仍靠在窗边,听着里面的留声机和外面的风。音乐悲伤悠长,Carmen告诉我,那是中世纪的圣诗合唱,拉丁语,因为拉丁语是教堂的语言。我问,唱的什么呢?她也不晓得,可今天很适合,礼拜天,祈祷的日子。她不再说话,只低头听着。
 
我回到房间,雨又下了起来。歌曲隔着墙,还在唱,还在唱。
 
 
3月23日 小雨转晴
 
● 晚上八点,阳台上鼓掌的人们 / 网络
 
确诊人数依然一天五千地狂涨,死亡率已经到6.5%,今天起,马德里飞北京的航班消失在查询页面。却并没有什么真实感觉,关上门的日子便是如此,远处的世界始终在书里、文字里,像此刻天边的北极星,远而清晰,总能看得到。
 
在客厅看昨夜对教皇的采访。Carmen说,他此刻是欧洲最重要的人之一,我便明白他们如此重视信仰危机,未必是对主,而是对自身。因此,纵然我不信教,也并不赞同Papa所言上帝永远原谅、自然从不原谅,我依然能托着下巴恳听,并得到安慰了:我们都记得他拒绝红鞋而要穿便鞋的个性,这时他却像一个集合,一种形而上。生活需要至少知道有形而上存在。
 
运动一会,老太太又兴冲冲来敲我的门,看,一整盘爆米花都被鸟儿们吃光了!我瞠目结舌。我们打开窗户去取盘子,却被掌声淋个措手不及,啊,八点了,每层每栋的阳台上都站满了人,有手电,有口哨,有荧光棒。大家欢呼:Viva!
 
补足昨天似的,这声音特别响。
 
(责编/张希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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